PAPPARARARURU

03

176年前驶离地球的大型生命舰共计六艘，“霸图”舰正是其中之一。与“荣耀”舰和它所代表的深刻政治含义不同，“霸图”舰脱胎于霸图商会，尽管正统军人出身的韩文清作为舰方代表露面活动时总让人忘记舰长实质是商会会长的这一事实。

金成义深吸一口气，接入与韩文清的通讯。近几个地球年内，两舰的物资交换活动几近于无，但他对这个人的面庞记忆犹新，甚至记得上次和对方交谈时的情形。那是一段剑拔弩张的对话，韩文清指着鼻子痛骂他是蠢货，就因为他拒绝加入什么狗屁的舰长圆桌会。他再清楚不过了，所谓协会不过是“霸图”用来沽名钓誉的工具，“荣耀”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当时他有叶秋。虽说现在他打算放弃这把尖刀，但他还有喻文州，有黄少天，还有周泽楷，每个小伙子都是好样的。现在“荣耀”一切都好，因为他深知没有什么不可替代。

金成义坦坦荡荡地与韩文清目光相接，仿佛之前的所有不虞都不曾存在过一样，韩文清面无表情，他不禁怀疑韩文清早把他给忘了。

“我们将共享针对虫群快速灭活的武器，霸图接驳船请求在7分钟后进入你舰回收轨道。”

“批准请求。”金成义极力让自己保持威严，他不知道是否需要寒暄几句，可韩文清立刻就把通讯给切断了。七分钟后，三艘接驳船进入荣耀舰重力场，舰体的返航口缓缓洞开。

金成义迫切想看看霸图的新成果。荣耀舰的武器开发主导权在叶秋手里，他和叶秋永远鸡同鸭讲。他希望叶秋能搞出来厉害的大家伙，但叶秋就像给旧衣服缝补丁，今天给“索克萨尔”换块背甲，明天给“夜雨声烦”添个平衡阀，简直小家子气。直到收回研发组的领导权，金成义才知道此前叶秋还有开发新机体的规划，可惜这么多年也没做出名堂，结果被霸图抢了先。金成义半是艳羡半是不忿地想，如果他早点紧抓科研，说不定这荣誉该归他所有。

“霸图”舰的人陆续获得临时权限，以韩文清为首，鱼贯向主控室走来，紧随他身后的就是张新杰。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家伙也是叶秋的忠实拥趸，金成义感到一阵不快，但张新杰就像感觉到有人监视一样，忽然扭过头直视镜头，金成义下意识后退两步，很快他反应过来，此时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他脸上微微发热。为了掩饰刚刚的细微失态，他开始构思起稍后会面时的开场白。就在这时，崔立轻声说：“叶秋活不成了……”

崔立的声音太小了，以至丝毫没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捏紧拳头注目观测屏，几乎要瞪裂眼角，可他的话语、他的目光，他此时不知是遗憾多一点还是解气多一点的心情，一切都只是徒劳。观测屏上一片花白，语音通讯也早在一分钟前中断，因为一叶之秋正面撞上了最后一只有翼虫——没有机体能在那样的对撞里幸存下来，就像金成义私下里时常挂在嘴边的，“叶秋可不是无所不能”。

崔立本该立刻给全部驾驶员下达通知的，他两次去触碰通讯按钮，可是都失败了，好半天他才明白过来，他的手正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任何人注意他。

主控室的隔离门缓缓向上抬起，韩文清一行人涌了进来。

“公布地球民共进会第137号决定。”韩文清平静地说，从拎在手里的加密袋里取出枪，金成义还没来得及说完“你好”。至少隔了五秒钟，工作人员的尖叫声才姗姗来迟，但紧接着，韩文清就把一发子弹嵌在通讯监控台上，弹壳弹到了接线员的手背，可怜的姑娘像是傻掉了一样，连怎么换气都给忘了。

张新杰绕过韩文清，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纸质文件搁在金成义脸上。

“现宣告214462号地球民金成义的反地球罪成立，判处死刑，执行完毕。”

所有人都在沉默。

直到淡淡硝烟味刺入崔立鼻腔，他才意识到韩文清正在他身边，下一秒，他就被韩文清推到一旁。

在众人的沉默里，韩文清看完叶秋留下的最后一份战斗记录，按下崔立两次触碰失败的通讯按钮。

他的声音从主控室里转到每个驾驶员的紧急通讯频道，转到“荣耀”舰的每一个角落。

“地球时间3431年127日17时21分，‘一叶之秋’机体与有翼虫正面碰撞，驾驶员叶秋和‘荣耀’舰通讯已中断。”

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